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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62空白首,枉斷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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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時滿屋寂靜,已有婢子在門外候著,“侯爺,可準備更衣?”

沈良卷起衣衫,深吸了口氣兒,眸色愈發暗了下去,“半個時辰後再過來,沒我的允許,誰也不準入內,都下去罷。 ”

秦雨菱始終將雙唇緊咬著,裹著身子縮在塌邊,沈良教她這般舉動惹得有些煩亂,便問,“昨晚,我可是一直睡著?”

秦雨菱眼簾低垂著,似有淚水忍不住要湧出了,她徐徐撐起身子,“侯爺不必擔憂,昨兒您睡得很沈,絕無逾越之事了。”

“既然如此,還請四小姐往後門出去,沈某定會封嚴了下人的嘴,萬保小姐名譽。”

誰知秦雨菱竟是低低地笑了起來,“侯爺想我不知廉恥也好,癡心妄想也罷,我自打在秦府頭一回見你,便認定了,昨晚之事侯爺萬莫自責,全是我沒了臉皮兒做出來的。”

沈良不語,秦雨菱抹了淚珠兒,徑直往後門去,她扶住門欞,回首嘆道,“相府高門,我一屆商賈庶女不敢高攀,日後想來也不再相見,可無論世人如何唾棄,我此生斷不存悔意。”

腳步聲漸漸淡去,門扉開了又合,沈良撩衣坐在那一張揉皺了的小榻上,若有所思。

“昨兒秦四小姐好似在侯爺房裏留了一宿…”外院聚了好些個婢子,指指點點地比劃了。

“這話可不能亂說了,白日裏也沒見那四小姐出來,欒兒進去服侍時,侯爺屋子裏並沒有人影子了…”

那青眉恰巧路過,便聽去了些許,如蔓才起了床,正坐在小花鏡前梳妝,將那烏黑的長發握在手中細細撥弄,就見青眉神色隱晦地進來了。

聽罷,如蔓登時將那木梳重重擱到桌面上,啐道,“哪些個愛嚼舌根子的,沒得亂說!我這就去找表哥問問了。”

“就怪奴婢多嘴!好小姐,萬萬不可!”青眉嚇地連忙跪地央告,如蔓哪裏又是真的要說出去,只怕是遮掩還來不及了,可若不是拿出些厲害姿態,只怕這些下人們更是口沒遮攔了。

青眉一退下,如蔓就再坐不住了,攏了頭發便往秦雨菱住的廂房去了。

才進了院門兒,就見庭中空無一人,就連做活的婢子也沒有一個。

她警覺地放緩了步子,方行至窗下,就聽秦婉蓉尖細的聲音傳來,“你這個不爭氣的!做出這等傷風之事來,教咱們如何再呆得下去,又如何回府向老爺夫人交待!”

如蔓心下一驚,想來那青眉說的定是真的了…名節關乎女子終身大事,斷非兒戲,她愈想愈怕,難不成昨晚借著酒興,四姐姐竟和表哥做了那樣的事來…

屋子裏卻沒有秦雨菱的一絲聲響,只聽繡鞋在地面兒上摩擦,顯是那秦婉蓉來回踱步,又道,“四妹妹,你好生糊塗!相府這樣的人家,豈是咱們能攀得上了?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家地位,虧得數你平日書讀得最好,都讀到哪裏去了?”

“二姐姐,我知自家不過是個庶出的,論樣貌、地位皆是算不上,可我既是做了,就沒甚麽不敢認得,左不過剃了頭,到觀裏做姑子去,此生此世,我這顆心斷是容不下旁人了,這樣倒也幹凈!”秦雨菱情緒激切,哭聲夾雜了絲絲顫抖,聽地教人既是氣惱,又憐她癡心。

啪地一聲脆響,如蔓連忙推門進去,就見臥榻上秦雨菱發髻散亂,正捂著左臉,縮在陰影裏頭。

“咱們這樣的,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匆匆一輩子,哪裏有資格談甚麽情愛…”言至此處,秦婉蓉竟是也捂著臉,嚶嚶啜泣,她何嘗不是想到自家對秦少芳那不可言說的不倫之情?

如蔓見到此情此景,一時不知該勸慰還是安撫了,只忙地將門掩住,將秦雨菱攬了過來。

“你這般作賤自家,可是要巴巴地趕著給他做妾麽!”秦婉蓉一見如蔓,更是氣惱。

“我方才聽了,二姐姐教訓的對,四姐姐你當真是唐突了。”如蔓焦急地嘆了,就見秦雨菱雙手一松,喊了出來,“便是給他做妾,我也心甘情願…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就是了,名分我不在乎!”

秦婉蓉揚起巴掌眼見又要落下,如蔓上前攔住了,搖頭道,“教四姐姐好好兒靜一靜了,咱們萬不可先亂了陣腳。”

難得她們能如此說話兒,秦婉蓉將袖子一甩,徑直往圓凳上坐了,抱肩不語,直勾勾地在如蔓和秦雨菱間徘徊。

“五妹妹本事大,趕緊去求你表哥封了眾口罷!一個巴掌拍不響的,他即便尊貴,也逃不了幹系。”

秦雨菱站在屋子中央,臉容已是花得不成樣子,“都是我惹出來的醜事,我即刻就去死了,再不給你們丟臉!”

“四姐姐莫急,定然還有法子的。”

秦雨菱卻軟軟地滑到地面兒上,無力地搖頭,“沒得法子,我這心病早已病入膏肓了,誰也救不得,救不得…”

幾日下來,相府竟是出奇地安靜,再沒有人露出半點口風,沈良誠然說到辦到,那些個多嘴的婢子盡數打發走了,此事便被無聲無息地壓了下去。

可秦雨菱的精神頭兒卻一日不如一日了,整日窩在房中不出來。

俗話說屋漏偏逢連夜雨,這事情出了不久,臨安那頭也傳了信來,秦府的生意教朝廷查辦了,將多少年的陳舊谷子盡數翻了出來,稅金和官員私受賄賂也教人捅了出來,可謂是大難臨頭了!

秦婉蓉接到家書後,竟是前所未有的果決,連夜整理行頭,和那玉小姐道了別,就要帶著秦雨菱回府。

沈家自然早已得了消息,可卻斷是不願踩這趟渾水了的,誰要是妄自和此案扯上關系,便少不得落下貪汙的罪名,官場之上,最講究的便是兩則信條:無利不往,明哲保身。

秦婉蓉破天荒地頭一回去了如蔓的房間,雖是面色不善,可終歸是軟下了口,“五妹妹,我雖素來待你不好,可說到底咱們都是秦家的人,覆巢之下豈有完卵?你我早已和秦家血脈相連,一榮俱榮,一損皆損。這次便算我替秦家上下求你,求你托丞相大人相助…”

“我自然會盡力,可卻不敢下了硬口,我最多不過是個表小姐,說話又能有幾分重量了…”如蔓將她扶起,兩個嬌嬌小姐,生平第一回為了家族生計而憂心。

秦婉蓉走前,欲言又止,利落地去了,如蔓呆坐在小榻上,恍恍惚惚間,就見秦雨菱幽幽地站在門外。

“四姐姐,進來坐。”如蔓招招手,秦雨菱卻腳步輕微,攥在手中的錦囊一松,將如蔓手緊緊握了,“是我不孝,家中出了事,可我非但使不上力氣,還憑白添亂…五妹妹,我就和二姐姐回去了,想來今生也再不會來上京,你將這些錦帕轉交於沈公子罷,斷了我的念想。”

錦囊散落下來,片片錦帕如雪,如蔓凝著那寸寸心血,忽然覺得眼眶酸澀不已。

秦府出了事,可相府中卻是一脈鼎盛祥和,前幾日沈夫人壽辰,接連大宴了七日,賓客幕僚絡繹不絕,網羅京中各路顯貴權勢。

好一個溫柔富貴之鄉,花柳繁華地。

可如蔓卻並無太多興趣,她多次向沈良提及秦家之事,可他皆是草草帶過,顯然不願插手,說到最後,便以她可長居京都,不必再回臨安受苦為結束。

幾次談話,皆是不歡而散,如蔓這才意識到,廟堂深沈,官家薄涼。

即便是在為秦家憂心不安時,如蔓仍是存了私心的,沈府大宴,安子卿定然在應邀之列了。

可她一屆女流,自是不可拋頭露面了,眼看壽宴即將過去,最後一日傍晚,沈良忽而來了她的廂房,說帶她到一個好去處。

如蔓起初不肯,可想到有求於人,自然不可忤逆,遂只得溫順地應下了。

長亭在夕陽之下,頗有天涯落拓的蕭索之意,蘆葦秋黃,灼灼其熵。

“過去罷,他在等你。”沈良立在原地,將她向前輕輕一推,“記得只有一個時辰光景,莫要說我不曾告誡於你了。”

長亭中,素白的衣袍向前微傾,便從抱柱後現了出來,如蔓起初只是將他凝住,可腳步卻愈發不聽使喚,安子卿雙臂一展,徑直將她攬入懷中,兩人旋身便抵在高高的亭柱之後。

目光熾烈,相思之苦跗骨,霎時將二人吞沒,安子卿喉結動了動,太多的話堆積在胸口,壓地喘不過氣兒來,他右手緊緊扣住如蔓的後腦,近乎顫抖地吻了上去。

唇齒相依,這一吻傾盡全力,似要將如蔓的三魂七魄都吸了出來,狂烈地索取著她每一寸芬芳。

千言萬語,盡數化作無聲的纏綿。

如飛蛾撲火,如蔓只覺得要將這一生的力氣都用盡了去,刻骨的思念,只想將他印在血骨中,再無分離。

粗重的喘息交織,早已分不清彼此,如蔓紅唇嬌艷欲滴,眸光熱切迷離,承受著他一次次地攻占。

仿佛只有極致的纏綿,方可抵消一切痛楚。

暮色四合,唯有水鳥撲啦啦從蘆葦蕩中掠過。

激烈的情思,逐漸平覆,安子卿愛憐地將她裹入懷中,反反覆覆地低喚著,如蔓反手擁住他略顯單薄的身子,一聲又一聲地應和著。

不知怎地,分明是佳期如夢,可淚珠子卻斷了線似的,將安子卿胸前衣襟浸了透。

“傻丫頭,哭個甚麽。”他珍重地吻去那淚水,是鹹苦的澀味。

如蔓逐漸清醒,迎上那清冽的眸光,定定道,“當初許下的誓言,我一直都記得,那你呢?”

安子卿眉心動了動,手上驀地松開,他將目光投向那一片黑暗,許久才道,“蔓兒,再等我一段時日,我會給你一個交待。”

他猛地執起如蔓的雙手,又一次重覆,可如蔓的心卻漸漸冷下,這一切不是早已在預想之中了麽?

高高在上的狀元郎,待罪在身的商家庶女,一個天上,一個地下,從他踏出臨安那一日起,腳下的路便是各走兩端,沒得回頭了。

可為何此時聽他親口說出,心口卻仍是忍不住地抽痛,她不敢去想曾經的點滴,亦不敢奢望日後的光景,只是笑答,“有你這句話,便是三年五年,我也等得。”

“無需三年,一個月便可,等我音訊…”安子卿的語氣太過沈重,如蔓心中的不安隱隱散開,分明是允諾,可她覺得更像是訣別,不可挽回的訣別罷了。

“我還有一事相求。”如蔓從他懷中掙出,夜風將她裙擺吹動,這樣的夜色,註定了不是良辰。

“只要你說,我便傾力去辦。”

如蔓沒有再握住他得手,而是背身道,“秦家一案,望君相助。”

分離前的吻,更添纏綿,比任何一次都要長久。如蔓只記得,在那彌漫的氣息中,她始終喃喃。

一月之期,盼君歸…

作者有話要說:臨近尾聲了~~~~~祝大家看文愉快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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